美欧自贸协定谈判波折警示

   　8月28日，德国副总理兼经济部长、社民党主席西格马·加布里尔在接受德国电视二台采访时明确不看好《跨大西洋贸易与投资伙伴关系协定》，直言不讳地声称该协定谈判已经失败，在历时三年的14轮谈判中，双方尚未就正在讨论的27章中的任何一个单项共同条款达成一致，而且声称他认为欧盟与加拿大已经谈成的《综合经济与贸易协定》（CETA）比美欧自贸协定更加公平。

　　虽然德国政府经济部并不直接参与同美国的自贸协定谈判，负责谈判的是欧盟相关部门，但欧盟头号经济大国的经济部长公开发表这种诅咒般的言论，毫无疑问会加剧美欧谈判的难度。何况加布里尔的看法代表了德国乃至整个欧盟相当一部分人的观点，德国反TTIP人士正紧锣密鼓筹划在9月17日举行全国性抗议示威。TPP在美国国内竞选中遭到猛烈抨击和彻底否定，又进一步激励了欧洲的反TTIP势力。在这样的环境下，尽管美国政府和欧盟机构都在努力促成今年年底之前达成协议，尽管加布里尔遭到其党内、政府内不少高级同事的批评，联盟党议会党团发言人声明“希望经济部长能为了德国的出口型经济着想走在最前面，而不是灰心丧气”，但今年年末之前美欧达成协议并如期通过双方议会审批的可能性已经相当渺茫。毕竟，奥巴马理论上可以利用今年11月和明年1月之间的所谓美国国会“跛脚鸭”会期力推通过TPP，但去年他从国会拿到贸易谈判“快车道”授权靠的也仅仅是10票之差，现在基本上已经不可能再有这种险胜优势了。

　　TPP和美欧自贸协定谈判相继发生波折，对我们和其它经济体的警示是什么？首要的警示毫无疑问应该是放弃对美国的无条件迷信，不再盲目相信美国决策层英明神武，在国际社会上想做什么事情就一定能做成。“美国领导的全球主义伴随TPP一同死亡”——英国《金融时报》专栏作家爱德华·卢斯这篇文章的标题足以充分显示欧洲精英阶层中对美国能力信任的大幅度下降。 颇有意味的是，就在加布里尔访谈掀起轩然大波的这几天，加拿大借总理特鲁多访华之机正式宣布申请加入亚投行；鉴于美国一贯阻挠其盟友和其它国家加入亚投行，这个与美国关系最紧密的国家申请加入，比任何别的事情都更能显示西方阵营内部越来越多地抛弃了对美国的迷信。而美国方面正式宣布奥巴马将于G20杭州峰会之后赴老挝参加东亚峰会，成为历史上第一位访问老挝的在任美国总统，不少外媒将此举解读为促使老挝疏离中国、更多地转向美国；但相信老挝决策层不会看不到TPP和美欧自贸协定谈判相继发生波折意味着什么。

　　TPP和美欧自贸协定谈判相继发生波折，还表明美国力推的这两份“面向21世纪的高标准贸易协定”中有些内容未必就代表了经济发展的客观需求，而可能仅仅是代表了美国、欧洲内部目前社会力量格局及其利益要求，而这些主张未必就符合经济发展规律。无需否认，相对于许多发展中国家和地区内部现行的体制、规则而言，西方主导的现行国际经济秩序和规则总体上效率要高得多，也公正许多，我们要始终虚心学习各国一切长处，这并不意味着美国主张的所有规则都代表着更高的效率，没有仅仅代表其内部某些利益集团主张的私货。在TTIP谈判中，美、德政府的一个关键分歧是国际投资争端是否可以引进私人仲裁庭，德国政府在这个问题上坚决要求由公法机构商事法院出面，而美国主张支持私人仲裁庭的权力，其中相当大程度应该是出于美国的私利动机。

　　美国、欧盟权力体系内部在自贸协定问题上四分五裂，曾经以奥巴马政府国务卿身份参与力推TPP的希拉里放狠话“永不支持TPP”，“现在反对（TPP），大选完也会反对，当选总统后也将坚持反对”，德国经济部长与总理默克尔在TTIP问题上公开唱反调，美国已经签署的国际贸易协定很有可能无疾而终……这不仅表明美欧政治体制在凝聚共识和行动能力方面出了大问题，无法达成任何共识、无法做成任何建设性工作的“否决政体”已经是美欧面临的现实风险，同时也表明美国对外贸易谈判策略出了问题。冻结多哈回合，另起炉灶启动TPP和TTIP，达成更符合美国心意的区域协定之后以此侧面包抄世贸组织多边谈判，迫使世贸组织多边谈判接受更多更关键的美国主张……这套策略在1990年代以北美自由贸易协定侧面包抄关贸总协定乌拉圭回合谈判时相当奏效，到了今天，由于国际实力格局变动，也由于美欧内部行动能力削弱，同样的策略就未必能如同二十多年前那样奏效了。

　　美国决策者之所以见不及此，重要原因是他们的不少对外决策掺杂了决策者太多个人私利动机，因而未必非常严密。因为，为了创造政绩，对于多数出身法学专业教育背景甚至有律师执业经历的美国政治家和高官而言，与在既有制度框架下干出实实在在成绩相比，去制定新的法规、贸易协定更能发挥自己的“比较优势”，何况奥巴马前年就开始进入执政“跛脚鸭”阶段，制造政绩的心情分外迫切。至于新的法规、贸易协定之类执行成本和真实效力如何，往往是放在次要地位考虑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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