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控的危化品：内外监管失效是主要原因

　　在爆炸发生后第59个小时，天津市安监部门终于公布了“可能”的危险化学品清单。

　　8月15日上午10时，在天津港危险化学品仓库“8·12”瑞海国际爆炸事故第四场新闻发布会上，天津市安监局副局长高怀友表示，事故危化品主要集中在装箱区和运抵区。装箱区可能有钾、钠、氯酸钠等危险化学品，运抵区可能有硝酸铵、氰化钠等危险化学品。

　　尽管爆炸的原因还未确定，但在国务院应急专家组和国家安全生产专家组成员刘铁民看来，把很多不同性质的化学危险品集中在一个区域里面，容易使不同的危化品之间产生耦合反应，这样的做法明显会提高风险系数。

　　“关于危化品的储存和监管，我国有很多法律，但关键在于能否落实，如果企业不能按规定储存，政府部门不能按规定监管，这些规定也就变成了空文。”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专家对法治周末记者说。

　　危化品仓库距离居民区不到1000米、危化品混放、监管混乱……从安评到监管，从场地规划到危化品储存，天津东疆保税港区瑞海国际物流有限公司(以下简称瑞海国际)遭受到的质疑，就如同爆炸一样来得猛烈。

　　化学品混放易提升风险系数

　　危险化学品是指具有燃烧、爆炸、毒害、腐蚀等性质，在生产、储存、装卸、运输、使用等过程中易造成人身伤亡、财产损失、食品中毒、环境污染的化学品。

　　“零售店面备货库房应根据危险化学品的性质与禁忌分别采用隔离储存或隔开储存或分离储存等不同方式进行储存。”对于危化品的储存，国家质量技术监督管理总局2000年发布、2001年实施的《危险化学品经营企业开业条件和技术要求》中有着明确规定。

　　然而，瑞海国际的仓库内共存有数十种危险化学品，包括易燃易爆物品、活泼金属、强氧化剂、有毒物质等性质各不相同的危化品，且有混存现象。

　　天津市安监局副局长高怀友表示，事故危化品主要集中在装箱区和运抵区。

　　装箱区的危险化学品可能有：钾、钠、氯酸钠、硝酸钾、烧碱、硫化碱、硅化钙、三氯乙烯、氯碘酸。运抵区的危险化学品可能有：环己胺、三乙基铝、二甲基、二硫、甲酸、硝酸铵、氰化钠、4，6二硝基、邻叔丁基苯酚、2，4二甲基苯胺等危险化学品。

　　“把很多不同性质的化学危险品，集中在一个区域里面，容易使不同的危化品之间产生耦合反应。比如，有些危化品只会着火，不会爆炸，有些危化品只要着火了，就会爆炸。另外，有些化学品需要氧化剂、还原剂参与才能爆炸。如果不同类的危化品被集中在了一起，风险系数会明显增高。”国务院应急专家组和国家安全生产专家组成员刘铁民说。

　　8月17日，公安部消防局副局长牛跃光对媒体表示，现场存放危险化学品3000吨左右。除了已知的700吨氰化钠外，尚有硝酸铵800吨、硝酸钾500吨，以及二氯甲烷、三氯甲烷、四氯化钛、甲酸、乙酸、氢碘酸、甲基磺酸、电石等多种化学品。

　　据现场消防指挥部消息，当时发生爆炸的地点存放着硝酸钾、硝酸钠等硝酸盐物质。这些固体氧化剂预热碰撞都容易爆炸。

　　一旦引发爆炸，不同的危化品，适用的灭火剂各不相同，处置方式也不一样，因而灭火方案的制定难度极高；另外由于着火物质处于集装箱内，灭火剂不能直接打到燃烧面上，也影响灭火效率。

　　“在我多年工作经历中，这次火灾救援的困难复杂程度前所未有。”公安部消防局副局长、总工程师杜兰萍说。

　　立体化规定成了空文

　　“关于危化品的储存和监管，我国有很多法律，但关键在于能否落实，如果企业不能按规定储存，政府部门不能按规定监管，这些规定也就成了空文。”上述专家对法治周末记者说。

　　北京才良律师事务所律师王令认为，关于危化品的存储，我国在法律规定上有明确规定，并且已经形成了从国家法律到行政法规到国家标准的立体化体系。

　　在法律层面，有城乡规划法的相关规定。城乡规划法第三十六条规定，按照国家规定需要有关部门批准或者核准的建设项目，以划拨方式提供国有土地使用权的，建设单位在报送有关部门批准或者核准前，应当向城乡规划主管部门申请核发选址意见书。

　　中国城市规划设计研究院副院长杨保军认为，危险化学品仓储则需要单独在相对封闭的区域进行，应根据地形与居民区留出安全距离，地块也需要专门规划出危险品仓储隔离区。

　　在行政法规层面，有《危险化学品安全管理条例》第十九条规定，危险化学品生产装置或者储存数量构成重大危险源的危险化学品储存设施(运输工具加油站、加气站除外)，与居住区、商业中心等场所、设施、区域的距离应当符合国家有关规定。

　　在国家标准层面，有《危险化学品经营企业开业条件和技术要求》。《要求》明确，大中型危险化学品仓库应与周围公共建筑物、交通干线(公路、铁路、水路)、工矿企业等距离至少保持1000m。

　　2013年5月4日，天津市交通运输和港口管理局的批复中，允许瑞海国际的区域作业范围是集装箱货场重箱区、面积1.8万平方米，此处用来存放危化品，中转仓库为3117.81平方米，允许用来存放烧碱。

　　“瑞海国际的危险品主要存放在中转仓库。而这就违背了天津市交通运输和港口管理局批复的危险品存储位置——集装箱货场重箱区。”一位熟悉瑞海国际作业流程的物流人员说。

　　除了储存地点与规定中的不符，瑞海国际在储存数量上也涉嫌违规。

　　根据瑞海国际于2013年报批的材料，该公司要建设的这个危险品仓库，只算是一个小型仓库。实际情况是，该小型仓库的存储数量，远超过其应有的数量。

　　根据该项目环评报告全本，危品2库可存放氰化钠的最大暂存量只有10吨。另外一种可能产生氰化氢的危险化学品甲苯二异氰酸酯(TDI)的最大暂存量是5吨。

　　根据安监局下发的《危险化学品经营企业开业条件和技术要求》，库存危险化学品应保持相应的垛距、墙距、柱距。垛与垛间距不小于0.8米，单一品种存放量不能超过500千克，总质量不能超过2吨。但据媒体报道，瑞海危化品堆垛之间的距离在0.4米至0.5米，一次装箱的危化品重量在6至30吨。以氰化钠的存储为例，存放规划上限是24吨，但实际存储量达到了700吨。

　　除此之外，我国还有《港口危险货物安全管理规定》等法律法规，均涉及到危化品的储存与监管。

　　但这些成立体化体系的规定，在瑞海国际却变成了空文。

　　内外监管失效是主要原因

　　储存层面存在的漏洞，并未在监管层面补上。

　　瑞海国际的官网显示，该公司成立于2011年，注册于天津东疆保税港区，注册资金伍仟万元人民币，是天津口岸危险品货物集装箱业务的大型中转、集散中心，是天津海事局指定危险货物监装场站和天津交委港口危险货物作业许可单位。

　　《危险化学品安全管理条例》明确规定，设立存储危险化学品的企业，必须向省一级的经济贸易管理部门和设区的市级安监部门提出申请，由这两个部门颁发危险化学品经营许可证。

　　因为注册地在港口，瑞海国际躲过了危化品经营许可证的限制。

　　根据国家安监总局2012年颁布的《危险化学品经营许可证管理办法》规定，依法取得港口经营许可证的港口经营人在港区内从事危险化学品仓储经营的，不需要危险化学品经营许可证。在天津东疆保税港区注册的瑞海国际，终于在2015年6月23日拿到了《港口经营许可证》(津)港经证(ZC-543-03)号及《港口危险货物作业附证》。

　　但让人吃惊的是，在无证的情况下，瑞海国际从事危险品作业时间长达8个月。

　　2014年4月，瑞海国际首次获得天津市交通部门批复的危化品经营资质，有效期至2014年10月16日而该公司正式获得港口经营许可证是在2015年6月，也就是说，从2014年10月至2015年6月的8个月中，该公司没有经营危化品的资质。

　　该公司的一个负责人也对媒体表示，2014年10月后他们的确一直没有危化品经营资质，但却一直在从事这项业务。

　　据《财经》杂志报道，自从瑞海国际进场后，周围经常可以闻到一些化学气体的味道。由于担心危化品爆燃泄露，物流园区内的许多物流企业曾到相关部门举报，但一直未果。

　　绕开危化品经营许可证限制的瑞海国际，再次游离于监管之外。

　　就在瑞海国际拿到证件不到两个月，爆炸发生了。

　　针对近些年频发的危化品爆炸事故，中国人民公安大学教授王新建曾在2013年对媒体指出，《危险化学品安全管理条例》明确规定了企业应当针对可能存在的风险制定应急预案。但从实际情况看，不少企业将风险应急预案变成了挂在墙上的“空文”，主要用于应付检查。

　　“对于危险化学物品的管理，一方面在于企业的内部监管，另一方面是相关部门的外部监管。”王新建说，但从目前看，内部、外部监管都存在问题。从内部看，企业规章制度不健全，不舍得安全管理的投入；从外部而言，负责危险化学品管理的部门包括质检、工商等多个部门，互相之间信息沟通不畅，缺乏联合执法的机制。

　　“近两年危化品事故比较多，而且多为责任事故，影响恶劣。我们认为造成事故多发的主要原因一是责任制不落实，制度流于形式，有法不依、有章不循、非法经营违规作业的现象严重；二是监管不到位，走马观花敷衍了事，以罚代管，以包代管，不负责任而导致隐患重重。如果这些问题不及时解决，安全事故在所难免。”公安部上海消防研究所阮桢表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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