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灵敏：英国脱欧，一体化进程在全球普遍受挫

　　英国公投宣布脱离欧盟，对于这两年来麻烦不断的欧盟的来说，可谓雪上加霜。从历史上看，在英国和欧盟的关系中，英国一直是一个三心二意的伙伴，只想捞好处，却从来吝于付出。因此，英国退出对欧盟的现实利益影响不太大，但从象征意义和示范效应上看，英国的离弃是对欧盟的致命打击。

　　在过去半个多世纪里，欧盟结束了欧洲过去300年纷争不断的历史，促成法德等交战国修好，并透过经济合作建立互信，令历史宿敌成为紧密合作伙伴；及后协助希腊、西班牙等引入民主体制，并在东西方冷战结束后，陆续吸纳中欧及东欧成员国，加强各国民主及人权发展，解决种族不和引起的国家争端。从过往的历史上看，欧盟是配得上它2012年获得的诺贝尔和平奖的，因为它确实促进了和平，示范了一种真正通过平等协商达致“和而不同”境界的范例。

　　但是，也就是在欧盟达致其高点后不久，债务危机在2009年不期而至，将整个欧盟拖入了深不见底的深渊，使得欧盟在过去取得的成就有化为乌有之忧。危机不仅表现在经济上似乎填不满的窟窿，更表现为以希腊为代表的“穷欧洲”和以德国为代表的“富欧洲”之间在心理上的渐行渐远。在双方不再视对方为自家人的时候，欧盟的解体甚至内部爆发冲突，都并非杞人忧天，希腊脱欧的传言因此屡次甚嚣尘上。其后发生的难民危机更将各国的分歧暴露无遗。英国脱欧的公投结果出来后，荷兰已经承诺会在之后举行脱欧公投。法国国民阵线的领导人玛丽娜?勒庞也呼吁法国就退出欧盟举行公投。可以说，英国的举动打开了潘多拉魔盒，启发了很多人的想象空间，类似的公投以后会陆续有来，欧盟能否存在下去面临严峻考验，欧洲一体化进程可能出现严重倒退。

　　事实上，一体化进程受挫并不止于欧洲。在美国，已经是共和党准总统候选人的特朗普，在初选阶段多次批评包括《北美自由贸易协定》和《跨太平洋战略经济伙伴关系协定》在内的自由贸易协定，认为它们对美国不利，夺走了美国人的饭碗，并要求日本韩国承担更多的防务责任，其淡化盟友关系、走向孤立主义的倾向非常明显。特朗普的出位言论还包括咒骂墨西哥移民、要求墨西哥政府出钱在美墨边境建隔离墙等，而墨西哥正是《北美自由贸易协定》的当事国之一。可以想象，如果特朗普当选，北美经济一体化和美欧经济一体化的进程会面临巨大考验。

　　东亚也是如此，中日韩自贸区谈判因为政治关系的紧张一直裹足不前，而这个自贸区未来的开放水平如何？与TPP会是什么关系？这些根本问题也一直没有厘清。东盟的成立虽然已近50年，但ASEAN is a joke之类的质疑一直挥之不去。近年来，在美国重返亚洲、中国崛起、南海问题升温的大背景下，东盟内部的分歧有加深的趋势，其内部整合因此显得困难重重。

　　一体化进程在全球的受挫，至少有两个方面的原因：一是金融危机以来全球范围贫富差距不断扩大，中下层民众在生活水准下降、就业机会减少、阶层流动无望的背景下，很容易迁怒于来自外部的竞争，英国人不满来自东欧的打工者和美国人不满移民的涌入，本质上是一回事；危机之下，精英们又拿不出像样的解决办法，因此往往煽动民粹，祸水外引，从而加剧了民众的排外情绪。你之所得就是我之所失，这种心理肯定不利于区域和全球一体化。

　　二是发达的社交媒体放大了人们的不满。社交媒体方便了人们之间的沟通，但同时加剧了人群之间的隔离和敌意。你很容易找到和你志同道合的人，从而产生你所在的小圈子就是世界的错觉，对不同的信息充耳不闻，自大又闭塞。当持有非主流观点的一小撮人表现出意志的坚定性、主张的一贯性和态度的强烈性时，就可能对多数产生影响，甚至可能改变已有的公共舆论导向，最终改变事情的走向。这样一来，一个开始很小众、很不政治正确、非主流的议题或主张就很容易发酵成裹挟全民的大事件。

　　过去很多年里，我们一直接受的是“全球经济一体化在不断加深”、“全球化进程不可阻挡”之类的教化，并对之深信不疑。但英国脱欧的发生，给了我们一个结结实实的棒喝：时代正在发生我们可能并不愿意看到的变化，一体化、全球化、融合并不存在确定不移的光明前景，我们仍应对此抱有信心，但也应该摈弃盲目乐观，直面现实，为一个各国自扫门前雪的时代做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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